午夜，
隔壁酒楼，
一阵阵‘咚咚’声，络绎不绝，在酒楼后院的厨房，此起披伏。

这是剁肉的声音!
侠客止步不前，突然来了兴趣。

一身青衫的他，常年手里攥着本书，哪怕此刻行走在关外，亦是如此。
将书收进衣袖里，侠客弹了弹衣襟上的尘土，径自踏进酒楼……

这是一座酒楼，关外离京畿最近的酒楼。
老板姓王，从不当甩手掌柜。
酒楼名隔壁，却不曾在隔壁。

作为关外与京畿的中转站，酒楼不仅仅是往来行人歇脚的地儿，它在一定程度也是个驿站，无论是朝廷的人还是亡命的逃徒，
来到酒楼的一亩三分地，都得卖王掌柜一个薄面!
酒楼内，无恩仇。

当侠客走进酒楼的刹那，明显察觉到数道若有所思的目光朝他投来……
有好奇，
有漠然，
唯独没有不安。

这座酒楼有点意思!
侠客嘴角微翘，兴趣+1。
一座没有不安情绪的酒楼，怕是偌大的大夏文国境内也没能几家吧？何况是坐落在关外与京畿之间的孤楼？

想到此，侠客恍然记得，临行前师弟偶然提及的那妙人好像就在关外，怕是要快遇到了吧？!
虽说此行的目的是寻回偷溜出门的小郡主，但能够在途中遇到点开心、有趣的事儿，任是谁都不会拒绝!
“莫要失望!”
侠客暗暗想道。

“客官，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？”
见来了客，一店小二小跑过来殷勤问道。

“嗯？还能打尖儿一说？”
侠客微微诧异。
午夜开店本是怪事，客人三五成堆更是奇哉。
没成想竟还有过路的临时歇脚？
何其妙哉啊!

“打尖儿如何？住店又是如何？”
侠客打趣问道。
那店小二一听乐了，笑嘻嘻地说道:“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小店吧，莫急，待小的给您细说慢说，您品细品!”
“其中还有门道？”
“必须得有啊，客官!”
店小二得意极了，“您要是住店，小的给您备些酒水小菜，您且一旁静静吃静静听即可，吃饱喝足直接上楼歇息……若您想打尖儿，那就有花样了。”

“哦，说说看能玩出什么花儿？”
侠客不可置否地点头，配合店小二的表演。
“深夜食堂!”
店小二满脸神秘，咧嘴道:

深夜食堂？
这倒有点意思，
午夜的酒楼，到底是往来行人的食堂还是住宿呢？
又或者是——店为刀俎客为鱼肉？

关外本是动乱之地，向来以强者为尊。
秩序这玩意，还能指望打更人用一句‘三更半夜，小心火烛’来维护治安？
怕是连打更人都没吧？
侠客冷笑，却不点破。

“看来客官是猜到了!”
这店小二也是个妙人，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。
也对，混关外的人没点眼力劲，早就被剁成馅了……
店小二笑完，脸色变冷:
“虽然不知道客官来关外有何事，小店不想管也不会管。但关外的风很烈，烈到人一出了门，没准一身百来斤的肉就会被吹得白骨森然。可关外的泉同样甘甜，奶子酒青稞汤畅快痛饮亦是快事!”
“隔壁酒楼无恩怨，深夜食堂夜路人。”
“客官您若是打尖儿，需讲一件寻常事且与在座的客官共饮一杯食堂酒，出这门便稳得很……”

店小二的话，侠客自然拎得清。
能够在关外开黑白两道通吃的酒楼，岂是常人？
说是寻常事食堂酒，不外乎是入境报备。
关外什么最多？
亡命之徒不胜枚举，异族蛮夷牧马放羊。

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，
酒楼是根敏感线，牵动着关内外的势力，同时也牵制着关内外的平衡。
二十多年的那场边疆之乱，大夏铁骑比以往杀得欢杀得多，纵是彪悍不怕死的亡命之徒，也胆怯了；
那一场单方面的屠杀，让塞外的异族蛮夷，尽皆寒了胆!

二十多年前，神通敌不过浩劫，文明湮灭；
二十年后隔壁酒楼应运而出，充当着打更人的角色。
维持关内外的稳定。

“有趣!”
挥手打发走店小二，侠客暗暗点头，深夜食堂有趣的很。
他押了口茶水，在众人的注视下，幽幽说道:
“数年前，有个闻香君逃落江南一带，后不知去向。但……有人曾在关外撞见他携三美走大漠……”

“你是朝廷的人？”
侠客的话还未说完，酒楼西窗一虬髯汉子长身而起，惊怒道。
他双手紧握狼头鬼刀，满脸惶恐。
显然，汉子是个犯了事的亡命之徒。

“是又如何？不是又如何？”
侠客玩味十足。
虬髯汉子闻言顿时泄了气，略带不安地坐回自己的座位。

是啊，纵是吃官家饭的又如何？
深夜食堂夜路人，
隔壁酒楼无恩怨!
难不成还能在酒楼杀人不成？

其他食客见此，也纷纷按住自己躁动的心思，专心吃着眼前的小菜。
有什么想法，等过了夜再谋划便是。

“夏寻欢？”
王大掌柜从厨房方向走进，恰好听到侠客的话，不由得奇问。
“嗯？”
侠客抬头，很是诧异。
夏寻欢之名，知道的人并不多。
他沉吟片刻后，笑着点头，算是回答了王大掌柜。

“那我劝你趁夜黑，赶紧回关内!”
王大掌柜善意提醒道。
夏寻欢是什么人？那位爷的师傅。
那位爷是什么人？关外有名的杀手!

杀手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杀手不会武功。
偏偏他很特殊，如何特殊呢？
跺跺脚都能关外翻三番的超然存在，亡命之徒不敢直呼其名的无冕之王。
说也奇了，
那位爷在关外只有一个半的朋友……而王大掌柜勉强算是一个半的那半个!所以他知道侠客说的闻香君是夏寻欢。

善意提醒，
并非他善心，而是侠客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，似乎以前见过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!
“张三的剑李四的书，还有王五的刀……根骨不错嘛，可惜‘刀骨已成，命属关外’，不然倒是可以进武魁学个一招半式。”
侠客瞥了眼王大掌柜，便知来者是谁。

“嘶”
“您是？”
王大掌柜大惊，旁人不知侠客话里何意。可……可他太知道了!
摸骨称骨，观人观相。
居然是观相术!

眼前的青衫人到底是什么人？竟一眼断运识人!
等一下，张三李四？莫不成是那座府邸的来人？!
霎那间王大掌柜思绪千回百转，三千念头顿起。

侠客仿若未闻，径自说道:“叹当年少小，老大徒伤憾……文宗的一文半字怕再难有成就，可惜可惜啊!”
“您……您是!”
王大掌柜如遭雷殛，结结巴巴。
曾经，曾有一个人对他说:
文宗的一文半字。
熟悉的话语，记忆如同开闸的惊涛骇浪，层叠激涌而来……

王大掌柜终于明白:为何眼前之人给他那般那般的熟悉感，原来真的来自那座府邸。
一座盖世无双的府邸，
举世才华，出其左右。

二十多年前，文化断层。
镇国的文明断裂，险些让大夏文国一朝化为乌有。
好在那座府邸，及时力揽狂澜。
在诸多最美逆行者的帮助下，一场关乎人间大地的浩劫，消弭一空。
那一年，他八岁，是个放牛娃!

“张三李四说你是个妙人，今日一见倒觉得尚可。”
侠客面带微笑，整个人的气质忽而大变，仿佛一柄还未开锋的天剑，未见其锋先察其芒。
“噗!”
一口鲜血嘴角溢出，
重峦叠嶂般的气势压得王大掌柜喘不过气，有那么一瞬间，王大掌柜险些认为自己死了……
他不明白，为何眼前的青衫人突然施压于他。

“好!好的很，师弟当年的遗憾，也不算遗憾。你当年的错过，更不是过错!”
良久，侠客收回气势，哈哈大笑。
这一笑，笑得王大掌柜莫名其妙。
“前辈您……”
“刀脉难通，可于你而讲就差临门一脚，便能跨进常人梦寐以求的世界……好生紧跟在那俩毛头娃子的身后，他们是你的机遇，一如二十多年前你遇见……他”
侠客很是满意，隔壁酒楼的主人……缘起启运不假，但更是个有趣的人。

刀骨已成，就差打通刀脉了。
这等年纪这般成就放在师门，也算是个出彩的人物，一点不比张三李四差。
难得的是，深夜食堂甚和侠客的口味。
他向来推崇先礼后兵，话都挑明了对方还哔哔要搞事，那么就只能打到对方服、揍到跪下为止!
深夜食堂，有异曲同工之妙!

侠客说完，无视酒楼内懵逼的吃瓜众人。
一人，一书。
昂首挺胸走出隔壁酒楼。

“前辈您是府邸的哪一位？”
王大掌柜猛然意识到:年轻到夸张无比的青衫人，跟当年倒骑羊驼的书生是同星空下的绝世无双。
“帝师府文宗宗首!”

侠客的声音悠悠传来，再细看楼外已无人影。
静，寂静。
王大掌柜……释然。
至于围观的食客，脸上的错愕堪比风中凌乱!

[2020.8.15-9.3. 楚书业.撰于家]]